荒謬的蛋撻

這天，他要上0930的課。
0915，他到達小巴站。
0925，兩部直達校園的小巴駛過，滿座。
0930，同學登上了另一部小巴，下車處離校園三分鐘路程，他沒有上。
0935，第三部直達校園的小巴駛過，有空座，可是行外線沒有停站。
0940，他登上了下車處離校園三分鐘路程的小巴。
0945，他到達課室。
1000，他發現聽不明白課堂的內容，於是離開校園。

下午，他要補考駕駛路試。
上一次，他充滿信心地應考，卻被指沒有扭頭看鏡。師傅說那個考牌官新上任，是我運氣不好，跟我的技術無關。
這次，他的技術明顯退步了，師傅也責備他學車時沒有心機。考試期間的一次轉線，考牌官開聲對他說「你cut線要扭頭看鏡嘛」，他知道自己凶多吉少。後來，他接過合格的成績單，師傅說那個考牌官他認識，肯給他幾分薄情面。
兩次應試，成績截然不同，卻都跟他的技術無關。

在回程的路上他想，最近發生的荒謬事情太多了。剛打了一場辯論賽，辯題對己方十分不利，最後竟然贏了。臨比賽前他收到電話，說一分鐘後還未出現便要罰一千元。他急步跑去了，然後腳開始作痛了，一個月前他剛動了手術。如果要再動一次手術，又要花上數萬元。更可笑地，事後他發現原來只需要按時繳交學生證，人不需要出席報到。

人生是何等的荒謬！他想起卡繆筆下因在母親喪禮上沒有哭泣而被舉證定罪謀殺的「異鄉人」；如今這個謊言謬論充斥的社會，又何妨不令人厭惡！成功與失敗、理想與現實、真理與歪理、愛與不愛…世上看似的對立面原來只差一線。彷彿站在塔頂的邊緣，只欠一步便會失足墜下；一方面他恐怕墜下，然而另一方面似乎有把聲音叫他向前跌！這種對天生墜性的畏懼，米蘭•昆德拉稱之為「Vertigo」…

他面對荒謬的態度太沈重了，沈重得令他有點厭惡自己。可能與信仰有關，以致凡事都過份認真看待？那晚他因為跟她欠缺深度交流而懊惱，她問他那你不開心時又怎麼不告訴我？他不願成為她的負擔，同時想佔有她的重量。他渴想輕盈，卻又怕被風吹走 — 他正在經歷Vertigo。

他知道，Vertigo源於軟弱。他的存在太薄弱了，以致他要增加生命的重量，可是有時太沈重反而會被生命壓垮。

既然存在是如此荒謬，何不玩世不恭一點？他想背叛，徹底地叛逆一次，推翻昔日賴以生存的所有。就算他無力推翻，至少他能夠不容許，不容許以沈重的道理剝削他自身存在的重量！

師傅把車停泊一旁，說要買點東西吃。師傅因為陪他考牌而未吃飯，他又成為了別人的負擔。
回來時，師傅把麵包袋中的蛋撻遞給他。他道謝說不，他用過餐了。
「吃點東西吧。」
於是他與師傅兩人站在車外啃著那酥皮蛋撻。那蛋撻還是暖的，他有點想哭。